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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 怨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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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純一路狂奔,她怕雍唯阻攔,也怕琇喬追殺,但她必須沖出去,必須去阿紅家看看。--*---*---享月殿出來只要沿著石階一路向下就是正門,她跑得太快,殿外的仙侍們不知道殿裏發生了什麽,見胡純突然猛跑出來,都面面相覷,因為神主沒有指示,所以也沒人阻攔或者追趕,任由胡純順利跑到大門。

青牙正站在門口,見胡純狂奔而來也有點兒懵,本能地攔了她一下,剛想問:你幹嗎——就被胡純撞了個正著,咚的一聲杵在朱紅大門上,被銅釘硌得齜牙咧嘴。

胡純兩眼通紅,笑容陰森,看上去有些駭人,她也沒管青牙,直接開了另一扇門擡腿就要邁出門檻。青牙嚇得不輕,趕緊一把拖住她的胳膊,沖她喊。

“你不能出去!搞不好會死在外面!”

胡純當然知道,她從殿裏跑到這裏,把下山會遇到的各種情況都想了一遍,當然她也怕死,但她仍存一絲僥幸,或許她遇不到來雲,天妃娘娘也沒必要真的派人盯住這裏只為追殺一只卑微的狐貍。

就算有再多的困難,她也要去,阿紅在狐仙廟外樹蔭下等她,笑著跑過來喊她姑姑的場面,好像就發生在幾天前。她還抱有一線希望,阿紅一家好好地生活在石鍋山的山洞裏,看見她來,她最喜歡的二丫頭會毛茸茸地跑出來,圍著她打轉,吱吱叫著喊她姑奶奶。

“松手。”她冷然對青牙說,從未見過她如此決絕的青牙一楞。

“胡純,我不能讓你去,外面對你我而言,實在太危險了。”青牙一臉堅決,毫不妥協。

胡純鼻子一酸,她知道青牙是為她好,於是哽咽著說:“如果你是我的朋友,你就讓我去。”

青牙雙眼一瞪,似乎完全沒有想到胡純會說這樣一句話,他眉頭皺起來,手卻緩了勁,胡純立刻感覺到了,一掙,甩脫了他,頭也不回地跨出大門,騰騰騰跑下石階,一下子就不見了。

青牙僵立在洞開的大門邊,朋友……是的,胡純是他唯一的朋友,在他八十年生活在濟世瓶裏的痛苦生涯中,唯一一個在危難時沒有棄他而去的人,他不忍阻攔,只能希望她一路平安。

胡純跑了一會兒才發覺自己這些天來的變化,看來那些好東西沒白吃,神仙們的打賞也都是些好寶貝。以她過去的體力,根本不可能一口氣跑這麽久,跑這麽快,她像有源源不絕的體力一般,不用休息地跑到半山腰。按她現在的腳程,天黑前就可以趕到石鍋山。

忽然間,她聽到長長的哨聲,仰頭一看,一道道奇怪的風柱像流星一樣從山頂四面八方飛下山,因為飛得很快,劃過陰霧的時候就發出巨大的風聲,像哨子一般,聲聲不絕。

她趕緊躲到一塊大山石的後面,雖然她沒見過這種場面,但猜測是神主派人出來抓她,仙侍們在世棠宮都是走路,可能出門就是這個樣子。他們畢竟修為低,她看見的神仙駕雲都很從容很優雅,不會像這樣殺氣騰騰,和箭矢一般,把陰霧都沖得東一團西一團。看風柱的數量和方位,神主真是沒少派人,是抓她嗎?胡純都有些懷疑,她和神主只是達成了三年待在世棠宮的協議,也沒說山都不能下。或者世棠宮出了別的什麽事情?

不管怎麽樣吧,胡純煩心地長出一口氣,她最好避開所有人,盡快到達石鍋山。她現在不能走大路,好在石階也到頭了,下半座山全是山路,好隱蔽,她和青牙來的時候,很多山洞的方位她還記得,躲過這些仙侍應該不難。這樣一拖慢,她到山腳也天黑了,嘉嶺的路她熟悉,這些人更找不到她了。

她計劃得不錯,實現得也很順利,天徹底黑下來的時候,她跑出了珈冥山的範圍,她故意挑選山坳密林,別說仙侍們,來雲或者天妃娘娘的屬下也盯不住她,她的心慢慢放下來,外面固然危險,但也沒她想象得那麽恐怖。

跑出這片山林就到石鍋山了,胡純徹底松了一口氣,月光照亮了山路,她忍不住擡頭看,這是過去她習以為常,卻久已未見的夜空景象,月朗星稀,深穹幽冥,她又想起她向神主提的那個要求,在珈冥山,只有向神主乞求,才能看見的景象,其實山下隨處可見,有那麽一閃念,她不想再回珈冥山了。

石鍋山在深夜裏一片寂靜,她走到阿紅家洞口的時候,沒有進去,也沒有出聲喊他們。夜裏很冷,她卻出了一身的汗,洞裏很黑,很安靜,阿紅家孩子多,總是吵得要命,此刻的安靜……讓她恐懼。

有人走過來,踩著山路的石子發出淩亂的聲音。

她回頭看,與來人相視怔忡。

“怎麽是你?”異口同聲。

炬峰用手捋鬢角的長發,上下打量胡純,取笑她說:“看來神主對你不錯,氣色好了很多。”話是好話,可他陰陽怪氣一說,全然就是諷刺了。

胡純並不在乎他的語氣,她的心思全在狐貍洞裏,她甚至很慶幸能遇見炬峰,“子孫叔叔,你能點一個燈,或者火把,陪我進去……進去看看嗎?”她幾乎是哀求,聲音也不知道怎麽發了顫,她不敢一個人進去。

炬峰沈默,再開口語氣變得沈重,“我勸你不必看了。”

一句話就撲滅了胡純所有的希望,她無法自控地發起抖來,“他們是全都……全都死了嗎?”

炬峰點頭,沒有親口說出來。

“他們……”胡純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,“他們是被琇喬做了披風嗎?”

“是。”炬峰苦澀而嘲弄地冷笑了一下,“對她而言,這只是一窩畜生。”

胡純說不出話,眼淚不是因為傷心而流,只是一種本能反應罷了。她的傷心不是哭泣,尖叫或者憤怒能表達的。是的,在琇喬眼中,阿紅一家只是牲畜,她也曾是牲畜,他們這些牲畜無憂無慮地生活在這裏,生兒育女辛勤修煉,他們沒有做過孽,反而為了得正果做了很多很多的功德。

每年除夕,阿紅夫妻都帶著女兒們來狐仙廟給她送年貨,都是她愛吃的。

她也記得,阿紅夫妻每生一窩崽都要請客,她和白光都參加了。阿紅夫妻越請越愁眉苦臉,因為生的全是小母狐。

他們的確生而卑微,喜怒哀樂生老病死,可是,他們不該這樣被任意地宰殺蹂躪,他們的生命也是美好的數十載歲月,不該被人毫無憐憫地一朝奪去。

“你放心,他們的屍身我都掩埋了,也算入土為安吧。”炬峰淡淡地說。

“入土為安?”胡純抽泣得無法正常呼吸,她的心很冷,她覺得自己想說的話也很冷,可是說出口的時候,卻很卑弱,“他們……他們的皮毛可沒入土!”

“或許這就是因果。”炬峰惆悵地嘆了口氣。

胡純一下子跌坐在地上,極力壓抑著哭聲,她不想哭,她不想像個全然的弱者,“是因為……因為我嗎?我求你給他們一個小公狐?”

炬峰沈吟了一下,他可以安慰一下胡純,可是安慰是沒有用的,於是他說:“他們命裏沒有,強求的後果便是如此。你……”他還是不忍心了,“不必自責,你只是求了我,是我換了他們的孩子,命運是不可更改的,這種變數不因為你,也不因為我,自有定數。”

定數?誰定的?天嗎?

“如果有定數,像琇喬這樣兇狠殘忍,她會有什麽報應?”胡純太恨了,哭著尖聲質問。

炬峰呵呵冷笑,“恐怕會讓你失望,她生而為仙,剝奪幾只狐貍的生命算不上過錯,正如,你會覺得殺雞吃雞是罪惡麽?”

胡純閉眼,因為憤怒和絕望而仰起頭,她想問天,問地,可她卻不知道問什麽。有人生而為仙,有人生而為畜,面對這樣的殺戮,她能如何?她連琇喬的劍都躲不過。

“啊——”她覺得臉一陣劇痛,那種炬峰曾經給過她的冰涼刺骨的感覺再一次出現在她的臉上。她捂住臉,仰天嘶吼,因為真實的疼痛,大聲的喊叫,心裏難以紓解的痛苦反而減輕了一些。

炬峰看著她,感慨而苦澀地一挑嘴角,“你的笑臉減弱了五分,因為你體會到了真正的憤怒。等你明白了什麽是真正的哀愁,你就不會再笑了。”

憤怒?哀愁?

胡純放下手臂,呆呆地癱坐在地,她還不夠哀愁麽?

“今天有我在,誰也別想傷害這只小狐貍。”炬峰聲調不改,胡純本以為他還是對她說話,可內容又不像。

山洞外幾丈遠的空地憑空起了一股小小的風旋,一個穿深色羽衣的仙女在風旋平息後出現了。

“少主,您不該插手此事。”仙女皺眉說,很為難的樣子。

“你只要回去覆命,說我說的,有我在,小狐貍就沒事。”炬峰不以為意地捋了下頭發,“我不信,連我的話,她都不聽了。”

仙女抱了下拳,“少主莫讓映霜為難,您親自和天妃娘娘說吧。娘娘對這只狐貍可是……”

“哼!”炬峰冷笑,“她就是遷怒,撿軟柿子捏,她恨狐貍精,怎麽不派你去殺天狐?”

“少主……”映霜苦著臉,誰不知道是這麽回事啊,可是誰敢吭聲?“您可能不知道,這只小小狐貍可不一般。”她瞥了胡純一眼,“她可是勾走了神主的魂呢,您瞧,神主連五十仙使都派出來了。”

“呵呵。”炬峰幹笑,也看了眼胡純,“雍唯的品味還是那麽差。”

“天妃娘娘可是命我一有機會就焚了這狐貍的魂魄,要不您就把我打得重傷瀕死,要不您就讓我取了這狐貍的性命,不然映霜真的沒辦法向天妃交差。”

“這樣啊……”炬峰的眼睛掃過一處陰暗所在,假裝陷入糾結,“到底你也是天霜雪域的老人兒了,我也不能讓你弄得太難堪。這樣吧,魂魄你就別焚了,你就砍了她的狐貍尾巴回去交差。你也知道,狐貍精沒了尾巴,修為也就斷了,再活個十年八載就會死。這十年八載裏,雍唯對她的新鮮勁兒也過了,母子之間還不會產生什麽裂痕,不是比在雍唯對她正熱乎的時候要她命好得多麽。”

映霜有了笑容,更深地向炬峰抱拳,“還是少主思慮周全。”

“嗯——”炬峰一改維護胡純的態度,反而讓開些距離方便映霜動手。

胡純也不哭了,坐在地上脊背挺得筆直,在這些人眼裏她和阿紅一家沒有分別,早也是死,晚也是死,何必讓他們看她的笑話。

“小神主果然疼愛你,茹寶天衣也賞給你穿,不過沒用,”映霜慢慢逼近胡純,手一晃,手心裏出現一把碧玉彎刀,“天妃特意讓我帶了綠辛斬來,天衣也擋不住。”

胡純沒心思聽她說這些亂七八糟的,她要被砍尾巴了,可能一時半會兒不會死,她還有時間,她要用僅剩的這一點時間為阿紅一家報仇!

“去死吧。”映霜冷笑著舉起了碧玉彎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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